北京的秋总是来得清透,天寿山麓的风裹着银杏叶的甜香钻进衣领时,我第一次踏进项景仰园的树葬林。没有想象中肃穆的石牌坊与冰冷墓碑,迎面是两排百年银杏铺成的甬道,落叶在脚下碾出细碎的响,像谁轻轻说了句“慢点儿”。

景仰园坐落在昌平十三陵景区旁,背靠着天寿山的余脉,门口的木质门牌用隶书刻着“景仰园”三个字,字缝里还留着去年梅雨季的青苔痕。进了西门往深处走五百米,树葬林的木栅栏门挂着块竹编牌子,墨笔写着“林深见故”——这四个字让我站在门口愣了愣,忽然想起小时候奶奶说,“故去的人都藏在树影里,风一吹就出来看看你”。

树葬林里的树都是本地的乡土树种:侧柏站得笔挺,像爷爷当年穿的藏青中山装;国槐的枝叶铺得开,像妈妈织的旧毛线毯;最招人爱的是银杏,秋天的时候满树金黄,风一吹就像撒了一地碎金。上周去的时候,正赶上园区的王师傅在种新树。他蹲在挖好的树坑边,把一个米白色的骨灰盒轻轻放进底部的生态降解盒——据说是用玉米淀粉做的,半年就能完全融进土里。旁边的李阿姨攥着一棵小银杏的树干,指甲缝里还沾着家里阳台盆栽的泥土,她摸了摸树坑边缘的土:“我们家老陈生前最爱养绿萝,总说‘植物比人长情’,现在他变成树,我每星期来浇一次水,就像以前一起照顾阳台的那盆金边吊兰。”王师傅填土的时候,李阿姨从布包里掏出个陶制的小茶盏,轻轻放在树坑旁:“这是老陈的宝贝,以前每天早上要泡一杯茉莉花茶,现在让它陪着树,也算没分开。”

北京景仰园骨灰林墓地树葬-1

树葬林里没有高大的墓碑,每棵树旁边都立着一块巴掌大的青石板。石板上刻着逝者的名字,还有家属写的“悄悄话”——银杏树下的石板刻着“爸爸的茶香在风里”,旁边摆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;国槐树下的石板是“奶奶的槐花香没变”,树坑里埋着奶奶生前织的蓝布手帕;最可爱的是一棵小侧柏,石板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骨头,写着“小白的树会追蝴蝶”——管理员说,这是个小朋友给去世的小狗种的,每周都来喂树旁边的流浪猫。

那天傍晚我坐在树葬林的石凳上,看夕阳把银杏叶染成蜜色,忽然听见头顶有鸟叫。抬头一看,一只灰喜鹊站在侧柏枝上,正歪着脑袋盯着我脚边的纸袋子——里面装着我给外婆带的桃酥。旁边的张叔笑着走过来:“那是老周的‘邻居’,他生前总在阳台喂鸟,现在变成树了,鸟还来陪他。”张叔摸了摸身边的侧柏树身,指腹蹭过树皮上的纹路:“你看这道印子,像不像老周左手背上的疤?当年他帮我修自行车,被链条划的,现在倒变成树的纹路了。”风一吹,侧柏的枝叶沙沙响,张叔忽然哼起《天涯歌女》,声音里带着点跑调——那是老周生前最爱唱的歌,每次唱到“天涯呀海角”,都会拽着张叔的胳膊一起哼。

在北京这样的城市里,我们总习惯用“快”来包裹一切:快节奏的工作、快过期的外卖、快遗忘的往事。可景仰园的树葬像给思念按下了“慢放键”——不是对着冰冷的石碑鞠躬,而是蹲在树坑边浇一杯水,摸一摸树皮上的纹路,看叶子从嫩绿变成深绿,再变成金黄。就像李阿姨说的:“以前我总怕想他的时候见不到面,现在好了,他变成树,我每星期来一次,看小树苗抽新枝,就像看他小时候学走路——一步一步,都在我眼里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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离开的时候,我站在树葬林的门口回头望。夕阳把每棵树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