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风裹着桂香钻进天慈墓园的枫树林,我踩着碎金般的落叶往普渡园走,远远看见灰砖墙上爬着几簇常春藤,藤叶间露出的铜色铭牌,像在轻声说“来了”。

普渡园是天慈墓园里的壁葬区,藏在枫树林和竹林中间,连入口的门都是老木头做的,门楣上“普渡”两个字是园区退休老书法家写的,笔锋里带着点禅意的软。走进来才发现,这里的壁葬墙不是冰冷的水泥块——是用老砖窑烧的青灰砖,砖面带着手工的肌理:有的留着窑工的指纹,有的带着柴火的焦痕,每一排壁龛都留了浅槽,种着佛甲草。那种踩不死的小绿草,叶子圆滚滚的,下雨时叶尖挂着水珠,像给每个龛位戴了串水晶;大晴天里,草叶晒得发亮,又像铺了层碎银子。

天慈墓园普渡园壁葬墓地-1

上周遇到陈阿姨,她蹲在3排7号龛前擦铭牌,擦得很慢,拇指蹭过“李浩然”三个字时,指腹有点抖。她从布包里掏出透明盒子,里面是紫珍珠、桃蛋、乙女心拼的迷你多肉:“我儿子以前爱养多肉,总说‘妈你看这紫珍珠,晒晒太阳就红,跟我小时候吃的糖葫芦似的’。”她把盒子放进龛位小格子,指尖碰了碰紫珍珠的叶子,“昨天刚浇了点水,没敢多浇。”管理员小周捧着印莲花的陶瓷罐过来:“阿姨坐石凳上晒晒太阳,茶是枸杞加红枣,温着的。”石凳旁的木架上,折叠椅铺着棉垫,坐上去软乎乎的,是特意给家属准备的。

普渡园的壁葬区不大,绕一圈只要十分钟,却装下了两千多个故事。5排12号是张老师的龛位,挂钩上挂着学生的明信片:“老师,我考上师范了”“老师,我也开始带学生了”;8排23号是王厨师的龛位,龛门挂着徒弟用旧锅铲打制的迷你锅铲,“师傅以前总说‘炒菜要用心,锅铲要拿稳’”;10排5号和6号是金婚夫妇的合葬龛,龛门刻着“一起走过的60年,一起住在春天里”,龛前的佛甲草长得特别茂盛,几乎盖住半块砖。

其实死亡从来不是终点,是换个方式住在春天里。青灰砖会老吗?会的,慢慢长出青苔像穿了绿外套;佛甲草会谢吗?不会,冬天枯了春天又钻出来;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呢?藏在砖的肌理里,藏在管理员的热茶里,藏在每个清晨的桂香里。离开时风里又飘来桂香,我回头看青砖墙,阳光穿过枫叶投下碎金,佛甲草的叶子闪着光——像每个龛位都在笑,笑这人间的温暖,从来都不会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