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上六点半的豆浆摊冒着白气,我攥着纸杯往公交枢纽走,指尖沾着豆浆的温度。包里的菊花是凌晨在菜市场挑的,花骨朵裹着晨露——去年清明我开了车,绕着万安公墓的围墙转三圈才找到停车位,等停好车,爷爷墓前的香都烧到一半了。今年同事拍着我肩膀说:“坐专线班车吧,直接到门口,省得堵得慌。
公交枢纽的3号站台聚了些人,大多拎着花篮、揣着叠得方方正正的纸钱。蓝底白字的“万安公墓清明专线”牌子立在栏杆边,戴红袖章的李阿姨举着小喇叭来回走:“往万安的车要开了啊,带好手机钱包,老人小孩往前站!”我跟着队伍挪步,旁边的张奶奶拽了拽我的衣角:“姑娘,这班车到公墓门口不?我儿子加班,我自己来的,怕走不动。”我赶紧点头:“到的,上次我坐过,下车就是入口的石狮子。”
淡绿色的大巴车晃着转向灯开过来,车门上贴着“清明陪伴专线”的贴纸。司机师傅跳下来扶老人,我搀着张奶奶上去,她连说“麻烦你了”,坐在我旁边。车厢里飘着菊花香,前座的小伙子正给妈妈发语音:“妈,我坐上班车了,不用等我吃饭。”旁边的阿姨捧着玻璃罐,里面是腌萝卜:“这是我爸生前最爱吃的,去年开车洒了一半,今年坐班车稳当。”
车往西山方向开,过了玉泉路,路边的迎春花开得像串金链子。张奶奶扒着窗户看:“你看那花,跟我家阳台的一样。我爸以前总说,迎春开了,就该去看他。”我望着窗外的山影,想起爷爷阳台的迎春藤,每年清明前都爬满防盗网,黄灿灿的花能映亮半间屋。
四十分钟后,车停在万安公墓正门口。李阿姨举着喇叭喊:“慢慢下啊,入口有志愿者引导,返程车两点半在这儿集合!”我扶张奶奶下车,她眯着眼睛看红漆大门:“真近,比上次走半里路强多了。”门口的蓝马甲志愿者立刻迎上来:“阿姨,我帮您拿花篮吧?”张奶奶笑着递过去,手里还攥着给爸爸的桂花糕。
我抱着菊花往爷爷的墓走,沿途看见好多坐班车的人:穿校服的小姑娘帮老人提着火纸,戴眼镜的叔叔给孕妇让道,卖花的大姐举着篮子喊:“坐班车来的吧?这花新鲜!”到爷爷墓前时,太阳刚爬到头顶,我慢慢擦干净墓碑上的灰尘,把菊花摆好——去年因为堵车,我急得眼泪都掉了,今年却能从容地说:“爷爷,我来了,带了你爱喝的茉莉花茶。”
下午两点半,我回到班车点,张奶奶已经在等了,她塞给我一个橘子:“我儿子给的,甜。”车厢里还是早上的那些人,大家脸上没有赶路的疲惫,有的拿着没烧完的香,有的捧着剩下的菊花。司机师傅放了首《送别》,夕阳从车窗漏进来,洒在每个人的脸上。
车往市区开,我望着窗外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来。包里的菊花瓣还带着晨露的凉,可心里是暖的。去年的清明,我在车流里堵得急躁,今年却因为一辆班车,把思念过成了从容——原来清明不是赶路的疲惫,是能慢下来,好好看看沿途的花,好好跟亲人说说话。
豆浆的温度早散了,可班车里的温度还在。车窗外的霓虹灯闪起来时,我摸了摸口袋里的橘子皮——今年的清明,没有堵车的烦,只有坐在班车上的安心,和墓前那句慢慢说出口的“爷爷,我想你了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