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凤凰山麓还裹着层淡雾,石阶旁的松柏枝桠凝着细露,风里飘来几缕清苦的菊香——每年清明前后,这片藏着无数牵挂的山岗,总会迎来一波又一波寻旧人的身影。只不过今年再去,我发现山门口的“长龙”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人们捧着预约码,顺着引导牌有序往里走,连空气里的烟火气都比往年少了些慌乱。

上周帮妈妈预约的时候,她凑着手机屏眯眼瞧,指尖戳着“祭扫预约”的按钮问:“这玩意儿真能管用?以前逢年过节来,挤得连陵园大门都进不去,你爸生前最烦挤,说‘死了都不得清净’。”我笑着帮她选了周六上午九点的时段,填好身份信息提交,没两分钟就收到了确认短信。妈妈把短信翻来覆去看了三遍,嘟囔着“现在连上坟都能‘订座’,倒真是方便”。其实何止是方便,预约系统像给祭扫这件事套了层“缓冲垫”——以前总怕来晚了没位置,现在提前定好时间,反而能慢慢收拾要带的东西:爸爸爱喝的茶、妈妈蒸的桂花糕,还有一张写着“爸爸,我加薪了”的便签纸。

凤凰山陵园预约祭扫-1

到陵园那天,太阳刚爬过山顶,雾散得差不多了。门口的蓝色帐篷下,工作人员穿着红马甲,笑着说“扫码就行”。我掏出手机扫预约码,屏幕跳出来“预约有效”四个字,旁边的闸机“叮”一声开了。里面的路比以前宽了,祭扫区用黄色丝带划分成小块,每个时段的人流量刚好——不会空得慌,也不会挤得喘不过气。妈妈捧着桂花糕放在爸爸墓碑前,摸了摸碑上的照片说:“老东西,今天没人跟你抢地盘,慢慢吃。”风把糕香吹起来,落在旁边的松柏叶上,好像爸爸真的在闻。陵园里有几个便民点,摆着免费的矿泉水和菊花,还有工作人员举着小喇叭提醒:“环保焚化炉在那边,塑料祭品别烧哦。”我看着妈妈把纸钱放进焚化炉,火焰裹着纸灰飘上去,没有以前那种呛人的烟,倒像一群白色的蝴蝶,慢慢往天上飞。

其实最让人安心的,是预约带来的“从容”——以前总想着“得赶在闭园前走”,现在能坐下来多陪会儿。我蹲在爸爸碑前,把便签纸压在桂花糕下面,说:“爸爸,我预约了两个小时,能多跟你说说话。”从小学时他接我放学,到上周我第一次做红烧肉,再到妈妈最近迷上了跳广场舞,我絮絮叨叨说了好多。妈妈坐在旁边的石凳上,看着我笑,阳光穿过松柏叶洒在她脸上,皱纹里都是软乎乎的光。临走时,我把剩下的菊花放在碑角,风把花瓣吹起来,落在妈妈的发梢,她伸手接住,说:“你爸以前最喜欢菊花,说比玫瑰实在。”

走出陵园的时候,门口的红马甲还在笑,有人问“下周能预约吗”,工作人员说“提前三天就行”。风里的菊香还在,比早上更浓了些。我摸着口袋里的预约短信,突然觉得这不是什么“形式”——它只是让我们把用来排队的时间,换成了跟想念的人多待一会儿;把用来抱怨拥挤的力气,换成了轻声说“我想你”。就像妈妈说的:“以前挤得心烦,连哭都没心情;现在顺顺的,能好好跟他说说话。”

山脚下的公交车来了,我扶着妈妈上车,她回头望了眼陵园,说:“下周再预约一次吧,带点你做的红烧肉。”我笑着点头,掏出手机打开公众号——预约按钮就在底部,像个小小的门,推开它,就能再去见心里的人。风从车窗钻进来,吹起妈妈的白发,我想起爸爸以前总说“风是信使”,那么今天的风里,应该带着桂花糕的香,带着便签纸的字,带着我们没说够的话,飞到云里,飞到他身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