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前的风里总飘着槐花香,我抱着给爸爸买的明前龙井,站在小区门口的老公交站旁。树坑里的三叶草刚冒出小嫩芽,站牌上贴着张粉红色的手写通知——长青园骨灰林清明班车时刻表,字迹歪歪扭扭,是社区李阿姨写的,她总说手写的更有人情味儿。旁边的张婶儿提着一篮黄菊花,凑过来碰了碰我的胳膊:“姑娘,你也坐这班车?我去年就跟我家老头子一起坐过,师傅人实诚,帮我搬过轮椅,还提醒我拿好你那篮花别摔着。

其实这趟班车已经陪了我们五年。每年清明前后半个月,从早上六点半到下午四点,每隔二十分钟发一趟,起点是我们这个满是老楼的社区,终点就停在长青园的正门口。我第一次坐是去年,那时候爸爸刚走,我抱着他的骨灰盒,手一直在抖。车刚启动,坐在前面的师傅突然回头说:“姑娘,把窗户关点儿,风大。”声音像我老家的二叔,粗粗的却暖。今年的班车更贴心了——车头挂着两盏小红灯笼,玻璃上贴着思念专线的贴纸,车厢里还多了个小桌子,上面放着几箱免费矿泉水,是社区门口的便利店捐的。穿红绶带的志愿者小姑娘挨个递卡片:“阿姨,这是长青园的便民点地图,茶水间在松柏林旁边,轮椅租借处就在入口右侧,有需要您找我。”

车上的人都带着各自的心事。前排的王阿姨抱着个织锦盒,盒面上绣着朵牡丹花,是她婆婆生前亲手织的。她跟旁边的大叔念叨:“我家老太太走了三年,每年都坐这班车来。去年我腿摔了,师傅二话没说就帮我把轮椅搬上车,还等我坐稳了才开车。”坐在我斜对面的小伙子背着个大帆布包,里面装着奶奶最爱的桂花糕——他说自己在北京上班,赶了凌晨的火车回来,就想跟奶奶说句我升职了。小伙子手里攥着志愿者给的地图,指尖划过桂花林那处,眼睛红红的:“奶奶以前总说,等我工作了,要带她去看北京的桂花。现在我带桂花糕来了,她肯定能闻到。”

长青园骨灰林清明班车-1

车窗外的法桐树影往后退,我想起爸爸当年的样子。他总说自己小时候跟着爷爷来长青园,那时候没有班车,要坐三个小时的公交,再走一公里的土路,爷爷背着个布包,里面装着给太爷爷的白酒,父子俩走得满头大汗。现在班车稳稳地开着,像爸爸当年的手,轻轻拍着我的后背。二十分钟后,车停了,师傅的声音传来:“长青园到了,大家拿好随身物品,下车走二百米就是入口。”我抱着龙井下车,风里飘来玉兰花的香——爸爸最爱的就是门口那株玉兰花。我走到爸爸的骨灰盒前,把龙井放在石台上,又摆了枝玉兰花。远处的班车又发动了,喇叭声轻轻的,像爸爸当年说的慢点儿别急。

风又吹过来,槐花香混着龙井的香,我突然明白,这趟班车载的从来不是简单的乘客,是跨越山海的思念,是藏在岁月里的温柔。那些开车的师傅、穿红绶带的志愿者、甚至车上的矿泉水,都是替我们把思念捂热的人。清明的意义从来不是悲伤,是带着亲人的牵挂继续往前走——就像这班车,年年都来,稳稳地,把我们送到亲人身边,再把我们带回烟火里的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