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京的秋深时,八达岭的山就像被打翻了调色盘,元宝枫的红铺到山脊,侧柏的绿沉成墨色,风里飘着松针的清苦——而在这样的山林里,藏着一种“让生命回到自然里”的葬式:树葬。

八达岭陵园的树葬区在山的南坡,刚好对着八达岭长城的方向,阳光能晒到下午三点。这里没有一排排整齐的水泥碑,只有一片长得错落的树林,每棵树下都有块刻着名字的小铜牌,嵌在青石板里,刚好和草叶齐平。树是选的本地品种:国槐的枝叶像伞,能罩住半片草地;侧柏的针叶硬挺,冬天也不会落;还有几棵白皮松,树皮像裹了层银灰的纸,站在那里就像守着什么秘密。陵园的师傅说,选本地树是怕“外来户”水土不服,“得让树和人都扎根在这儿”。

去年清明我遇见一位阿姨,蹲在一棵槐树下给树浇水,她的围裙上沾着草屑,手里拿着个不锈钢杯子,一点一点把水倒进树坑。她抬头看见我,笑着说:“我妈一辈子爱养花,以前在阳台种月季,总说‘花得接地气才开得好’。现在她守着这棵树,根扎在土里,风一吹叶子响,应该比在水泥碑前舒服。”旁边不远处,一个小伙子正用手帕擦铜牌上的灰,他的爷爷以前是八达岭长城的护林员,总带他爬长城看日出。“爷爷走的时候说,别买贵的碑,把我埋在能看山的地方。”小伙子摸着松针,“现在他变成树,还能接着看山,看长城上的游人,看秋天的红叶——就像以前带我看的那样。”

北京八达岭陵园墓地树葬-1

其实树葬不是“省事儿”,反而是更费心思的事儿。八达岭陵园的师傅每天都会绕着树葬区走一圈,看看有没有树叶子黄了,有没有虫洞,甚至会蹲下来摸一摸青石板有没有松动。“每棵树都是一个家的念想,”师傅握着修枝剪说,“去年有棵国槐长了蚜虫,我们连夜找园艺师来治,就怕把树弄死了,家属该多难受。”而且这里的位置刚好——离市区走京藏高速一个小时,不会让家属跑太远;又在山里,没有城市的噪音,只有鸟叫和风吹树叶的声音,“来这儿的人不是‘扫墓’,更像‘串门’,坐一会儿,说说话,就像跟家里人唠唠家常”。

北京八达岭陵园墓地树葬-2

那天离开的时候,我站在树葬区的入口往里面看,阳光穿过树叶洒下来,把每片叶子都照得透亮。风一吹,国槐的叶子哗哗响,侧柏的针叶沙沙动,像有人在轻轻说话。其实生命从来不是终点,而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:变成树,变成风,变成八达岭山上永远不会消失的风景。而八达岭陵园的树葬,就是给这份存在找了个最温暖的家——在熟悉的山里,在扎根的树上,在每一次春来时的新芽里,在每一次秋来时的落叶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