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风里裹着松柏的清苦,我抱着刚扎好的白菊站在六里桥公交枢纽的站牌下,身边挤着几位捧着花束的老人——有人攥着用红布包着的香烛,有人怀里揣着叠得方方正正的纸钱,目光都黏在那块写着“太子峪陵园班车”的蓝色指示牌上。负责引导的师傅戴着磨得起球的红袖章,见我凑过去,把手里的不锈钢杯子往脚边挪了挪,指着人群尽头的蓝色大巴说:“那车身上有黄漆写的‘太子峪陵园’,别跟错了,最近清明前,每20分钟发一班,6点半就开始了。”

上车时我帮一位阿姨扶了扶手里的桃酥盒——她说是给去世十年的老伴带的,“他以前就爱这口,超市里卖的都不如我做的酥”。司机师傅穿着洗得发白的制服,核对人数时特意提高嗓门:“各位叔婶坐稳,陵园那段路有几个陡坡,我慢点开。”车窗外的高楼慢慢退成模糊的影子,路过卢沟桥时,有人指着远处的石狮子叹气:“去年我开车来,堵了俩钟头,最后还是步行上去的,今年听邻居说有班车,果然省事儿。”邻座的阿姨剥了颗水果糖塞给我,说:“姑娘第一次来吧?等下下车跟着我,陵园入口的柏油路滑,别摔着。”

四十分钟的路程,车里的氛围不像公共交通,倒像邻里间的串门——有人分享“祭扫要带三块糖,先给亲人尝”的老规矩,有人抱怨“陵园里的菊花卖得贵,下次得提前在超市买”,司机师傅偶尔插一嘴:“上周有个小伙子忘带身份证,被门岗拦了,你们记得把证件装口袋里。”快到陵园时,他特意踩了脚慢刹车:“前面就是停车场,返程车在门口的蓝色棚子那等,最晚一班4点,别跟亲人聊忘了时间。”下车时阿姨拽住我袖子,把桃酥盒往我手里塞了块:“拿着垫垫肚子,陵园里的饭不好吃。”我望着她蹒跚走向台阶的背影,桃酥盒上沾着点从陵园带出来的草屑,突然觉得这班车不是交通工具,更像条“情感传送带”。

下午三点半,我抱着空花束往返程车走,棚子下已经坐了几位老人——有人抱着刚从陵园摘的柏枝(其实陵园不让摘,但阿姨说“带点生气回去”),有人翻着手机里的老照片。司机师傅在擦挡风玻璃,见我过来,指了指副驾驶的空位:“坐这儿吧,晒不到太阳。”车启动时,他放了首《月光》,音量调得很低,刚好盖过引擎声。车里的人大多沉默,有人盯着窗外的树影发呆,有人摸着手里的柏枝擦眼睛。路过六里桥时,阿姨拍了拍我肩膀:“姑娘,下次来提前半小时到车站,清明那天得排半小时队。”我望着她拎着柏枝下车的背影,小区门口的路灯已经亮了,暖黄的光裹着她的白发,突然想起早上站在站牌下的不安——原来最贴心的服务从来不是华丽的宣传,是引导师傅的一句“别坐错车”,是司机师傅的慢刹车,是邻座阿姨的半块桃酥。

太子峪陵园园陵园班车-1

夕阳把大巴的影子拉得很长,路过便利店时,我进去买了盒桃酥——下次来,我要给阿姨带一盒。车窗外的风里还飘着点柏枝的香气,我摸着口袋里的水果糖纸,突然明白:太子峪陵园的班车载的不是乘客,是没说出口的“我想你”,是藏在桃酥里的牵挂,是每个普通人对亲人最朴素的“要让你知道我很好”。它不像高铁那样快,不像出租车那样贵,却像老家门口的老槐树,站在那里,等你过来,再把你安全送回去——因为它懂,每一个要去陵园的人,心里都装着满满的思念,需要慢慢、稳稳地,送到亲人身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