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半,地铁二号线淞虹路站的出口处,已经有几个人捧着素色花束站在公交站台下——他们在等惠灵山陵园的通勤班车。银灰色的中巴车远远驶来,车身上贴着"惠灵山陵园便民专线"的蓝色贴纸,像一把温柔的钥匙,轻轻打开了一天的思念之门。
这辆班车的路线是陵园摸了大半年才定下来的。最初只设了淞虹路一个站点,后来听家属说"中山公园那边老人多,转车麻烦",就加了中山公园地铁站3号口;又有年轻人反映"南方商城离我家近,周末带孩子方便",于是再添了南方商城公交站。现在三条线路串起普陀、长宁、闵行三个区的便民点,发车时间从早六点半到上午十点,每小时一班,末班车下午三点从陵园返回——特意避开晚高峰,怕家属返程时被堵车磨没了力气。
司机王师傅开这辆班车已经三年,脸晒得黑黑的,笑起来眼角有深深的皱纹。他熟得能叫出常来的家属名字:"张阿姨,今天又来看老伴啦?" "小吴,上次你说找松柏区,等下我带你找引导员。"车上永远备着不锈钢热水壶,冬天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,倒出来的水刚好温温的;雨天上车,台阶旁总放着块旧毛巾缝的擦脚垫,是王师傅从家里拿的——他说"老人脚滑,摔着了可不行"。有次一位奶奶晕车,王师傅立刻从驾驶座底下摸出玻璃罐,里面装着晒得干干的橘子皮:"阿姨,闻闻这个,管用。"奶奶捏着橘子皮缓过来,说:"我家老头子以前也爱晒这个,说晕车时闻闻就好。"王师傅没说话,只是把暖气开得更足了点。
其实惠灵山陵园的班车从不是普通交通工具。它载过凌晨五点熬粥的老伴,粥桶裹着几层棉布,到墓碑前掀开时热气裹着米香飘起来;载过带孩子来的年轻人,孩子举着爷爷的玩具汽车问"爷爷为什么住石头房子";载过每年清明来的女儿,怀里抱着父亲最爱的黄酒说"爸,今年的酒是我自己酿的"。去年冬天班车换了加绒座椅——起因是位奶奶说"坐久了屁股冷",没过一周,所有座椅都多了层软软的绒布,摸上去暖得像家里的沙发。
下午两点半,班车从陵园出发返回市区。车窗蒙着薄雾,有人用手指画小太阳,有人捧着陵园折的松枝,松针沾着水珠。王师傅握着方向盘,收音机里放轻缓的越剧《十八相送》。风从窗外吹进来,香纸余味淡淡的,却把思念裹得更紧。有位阿姨靠在座椅上打盹,手里攥着没烧完的香纸,香灰落在袖口像细雪。王师傅轻轻踩刹车,避免急停——他知道,这些睡着的人,说不定正在梦里和想念的人说话。
终点站到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半。乘客们陆续下车,有人回头望班车,有人对着车厢挥手。王师傅擦了擦方向盘,把橘子皮罐放回驾驶座下,又检查热水壶的水——明天早上六点半,他还要来接另一批想念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