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风裹着巷口桂树的香钻进衣领时,我正站在老城区的公交站台上。站台的广告牌褪了色,边角卷着边像本翻旧的书,上面还贴着去年清明的祭扫提示——“文明祭扫,禁止燃放鞭炮”。我手里攥着束白菊,花瓣上沾着点晨露,凉丝丝的,像谁没擦干净的眼泪。
远处传来熟悉的“突突”声,是那辆跑朝阳陵园的老班车。绿漆车身蹭掉了几块,车门边留着上次清明被花圈蹭的浅黄印子,像朵没擦干净的花。司机张师傅戴着顶洗得发白的鸭舌帽,看见我就咧嘴笑:“小周,今儿来晚了?快上车,刚给你留了靠窗的位置。”
我刚坐下,就听见后排传来细碎的抽泣声。扭头看,是个穿米白色连衣裙的姑娘,抱着个深棕色的骨灰盒,指节攥得泛白,睫毛上挂着泪。她旁边坐着位白发老太太,手里攥着把金黄的野菊花,花瓣上还沾着草屑——应该是早上在路边采的。车启动时晃了一下,姑娘的身子歪了歪,老太太赶紧伸手扶了扶骨灰盒,掌心的温度透过硬木盒传过去,像在安抚什么:“慢点儿,孩子,你爸走的时候说,最嫌你急脾气。”姑娘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,砸在骨灰盒上,发出很轻的“啪”声。老太太从布包里掏出块绣着梅花的手帕,递过去:“擦擦,脸都花了,你爸要看见,该心疼了。”
班车的路线像条刻在心里的痕。先穿老城区的窄巷,巷口的早餐铺飘来豆浆的甜香,卖包子的阿婆举着个热包子冲张师傅喊:“老张,来一个?”张师傅按了按喇叭,算是回应;再上外环高架桥,桥下的车流像条银色的河,远处的电视塔在雾里戳着,像根没画完的铅笔;最后拐进那条铺满松针的小路——路两边的松树长得密,枝叶织成顶绿伞,阳光漏下来,在地上铺成碎金。沿途的声音慢慢变了,从巷子里的笑声、叫卖声,到高架上的车流声,再到小路上的鸟叫、松针落地的声音。车厢里的人都不说话了,连平时爱唠嗑的张师傅都闭了嘴,只听见引擎的轻声轰鸣,像谁在轻轻哼一支安眠曲。
“前面要过减速带了,扶好。”张师傅的声音像片落在松针上的云。车碾过松针的声音“沙沙”的,像妈妈拍我后背的声音。我望着窗外的松树,忽然想起去年清明,我也是坐这辆车来的——那时候爷爷刚走,我抱着他的照片,坐在同样的位置,张师傅递了我一瓶温水,说:“哭出来,别憋着。”现在想起那句话,还是觉得暖,像喝了口温温的蜂蜜水。
“朝阳陵园到了。”张师傅踩下刹车,车门“吱呀”一声打开。风里飘来松脂的苦香,混着点菊花的清味。我提着白菊下车,看见姑娘扶着老太太的胳膊,慢慢往陵园里走——老太太的脚有点跛,每走一步都要扶一下姑娘的手;穿黑外套的中年男人扛着个大花圈,花圈上的纸花被风吹得晃,像只在飞的蝴蝶;还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,被妈妈牵着,仰着头问:“妈妈,奶奶在里面种星星吗?”妈妈蹲下来,摸了摸她的头:“对呀,奶奶种了好多星星,等你长大,就能看见啦。”
我沿着石阶往上走,听见身后传来张师傅的声音:“拿好东西,慢点儿下!”回头看,他正扶着一位拄拐杖的老爷爷下车,手搭在老爷爷的胳膊上,像扶着自己的父亲。老爷爷笑着拍了拍他的手:“老张,还是你稳当,我上次坐别的车,差点把腰闪了。”张师傅咧嘴笑:“您放心,我这手艺,跑了十几年了,比踩自家门槛还熟。”
等我把白菊放在爷爷的墓碑前,擦干净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