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的风还裹着些春寒,我在地铁天通苑北站的公交站台上遇见了张阿姨。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,怀里抱着个绣着荷花的布包——后来知道里面是给老伴带的糖火烧,脚下还放着个擦得锃亮的不锈钢饭盒。站台上已有七八个人,大多抱着花或纸扎,风把谁的毛线帽吹掉了,旁边的大叔帮忙捡起来,彼此笑一笑,没说话。空气里飘着早点摊的豆浆香,混着些青草的味道,倒不显得凄凉。
六点二十分,那辆米白色的中巴准时拐进站台。车身上“凤凰山陵园便民班车”的蓝色字样沾着晨露,像浸了水的墨,柔和得很。司机王师傅跳下来,戴着藏青色鸭舌帽,脸膛红红的,手里攥着个不锈钢暖壶。他先扶张阿姨上车,又弯腰拎起她脚边的饭盒:“张姐,您这糖火烧可别凉了——上周您说周叔就好这口。”张阿姨笑着点头,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点光:“可不是,他在世时每天早上都要吃两个。”
车上的暖气开得正好,车窗凝着层薄雾。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,旁边是位穿中山装的大爷,怀里抱着本旧相册。他翻到某一页,指给我看:“这是我闺女,去年走的,才三十岁。”照片里的姑娘扎着高马尾,站在昆明湖边,笑得特别甜。大爷用指尖轻轻碰了碰照片:“每回坐这班车,我都带她的照片——就像她跟我一起去看妈妈。”前座的阿姨听见了,递来一张纸巾:“我儿子走了五年,刚开始坐班车总哭,后来慢慢就好了——车上的人都懂,不用说话。”
班车沿着立汤路往西北开,路过成片的玉米地,路过爬满蔷薇的篱笆墙。王师傅偶尔开两句玩笑:“昨天有个小伙子带了只猫,说是给奶奶的,猫在车里转了三圈,最后蹲在我脚边,乖得很。”有人接话:“上回我带了瓶二锅头,师傅帮我绑在座位旁,怕洒了。”车厢里响起些笑声,不像平时的热闹,倒像春夜里的风,轻轻裹着温暖。后座的阿姨把装着菊花的布包往怀里拢了拢,说:“我每回坐这班车,都觉得像跟老邻居一起去串门——大家都抱着一样的心思,比自己开车踏实。”
七点半,班车开进凤凰山陵园大门。王师傅停稳车,先下去打开车门,然后站在旁边扶人。张阿姨捧着布包往山上走,王师傅喊:“张姐,慢着点,台阶滑!”张阿姨回头笑:“知道啦,你回去记得喝口热水。”我跟着人群往山上走,看见陵园里的杏树发了新芽,嫩绿色的叶子在风里晃。中山装大爷把相册放在墓碑前,轻声说:“闺女,跟妈妈说说话,我去买矿泉水。”风把他的衣角吹起来,相册页角翻了翻,露出里面的照片。
我站在台阶上往班车方向看,王师傅正在擦车窗,阳光照在他背上,投下大大的影子。旁边有位抱白百合的阿姨走过来:“师傅,明天我还来,能留个靠窗的位置吗?”王师傅笑着点头:“行,留你常坐的那个,能看见山上的杏树。”风里飘来似有若无的桂香——陵园里种了不少桂树,这个季节还没开,可我好像真的闻到了。
其实北京的陵园很多,可凤凰山的班车不一样。它不是辆普通的交通工具,是根串起思念的线:串着张阿姨的糖火烧,串着大爷的旧相册,串着每个乘客怀里的花与牵挂。它载着清晨的风,载着沉默的思念,载着那些说不出口的话,慢慢往山上开——往每个人心底最软的地方开。
等我下山时,班车已经准备返程。王师傅坐在驾驶座上,喝着保温杯里的茶,看见我笑:“下回再来,提前一天打陵园电话预约,要是赶不上早班,还有九点的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