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半,通州北苑地铁站C口的梧桐树刚漏下第一缕阳光,张阿姨就攥着用报纸裹好的白菊花站在站牌旁了。她眯着眼睛找那辆蓝色的班车——车身上“宝云岭墓园”的字样是新刷的,蓝底白字,像一片飘在风里的云。昨天晚上她翻来覆去记路线,生怕走错,这会儿看见车停在老位置,悬着的心才算落下来。

“张姨,来啦?”司机老周隔着挡风玻璃招手,手里还拿着块擦车布。他的制服领口别着个小小的桂花胸针,是上回一位阿姨送的,说“您的车总飘着桂花香,像我妈以前种的树”。老周把第一排的座椅拉出来,垫上块绒布:“您上次说腰凉,我让我媳妇缝了块垫儿,试试软和不?”张阿姨坐下来,手碰到扶手上的香包,是晒干的桂花,香气淡淡的,像老伴生前种在阳台的那盆。

车厢里慢慢坐满了人。李大爷拄着拐杖上来,老周赶紧下去扶:“您膝盖不好,别着急。”他搬来个小凳子垫在李大爷脚下——那是专门给腿脚不方便的乘客准备的,上个月用废轮胎做的,软乎乎的。角落的便民箱开着,里面有矿泉水、纸巾,还有一盒速效救心丸——去年冬天有位阿姨突然头晕,多亏了这药,后来老周就把箱子固定在这儿,天天检查有没有过期。

“师傅,东直门的车也是七点发吗?”刚上车的小夫妻抱着孩子,手里拎着个保温桶。妻子的眼睛有点红,怀里的孩子攥着块曲奇,是奶奶生前教她做的。“对,东直门枢纽站C口,跟这儿一样的点。”老周帮他们把保温桶挂在座椅旁的小挂钩上——这挂钩是上周刚装的,之前有位大叔说“拿祭品总怕碰坏,挂着方便”,老周就找修车的朋友给每排座椅都装了一个。“你们是第一次来吧?”老周递过一张路线卡,“回程是下午三点,就在墓园门口等,别错过了。”

宝云岭墓园园陵园班车-1

车七点准时开。窗外的楼房慢慢变成树,再变成成片的麦田。小夫妻抱着孩子看窗外,妻子轻声说:“妈,我们带小宝来看你了。”孩子把曲奇凑到窗边,像在给奶奶递吃的。旁边的王阿姨递过来个暖宝宝:“孩子手凉,裹上点。”她的包里装着个相册,封皮是旧的,里面是她和老伴的婚纱照——上周她坐班车来,把相册放在墓碑旁,说“我怕他想我,就把照片带来”。

老周开得很慢,像在走一段熟悉的山路。他知道哪段路有坑,提前绕开;知道哪棵树是去年刚种的,会指给乘客看:“那棵银杏是张姨去年种的,现在都发芽了。”车厢里没有人大声说话,有人在翻照片,有人在织毛衣,有人望着窗外发呆。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,带着麦田的香气,裹着桂花香,绕着每个人的衣角转。

宝云岭墓园园陵园班车-2

下午三点,班车从墓园出发的时候,夕阳把车厢染成了橘色。张阿姨把落在腿上的银杏叶捡起来,夹进包里——那是从老伴的墓碑旁捡的,叶子的脉络像老人的手掌。她摸着叶子,想起去年秋天跟老伴一起坐班车来的样子:“下次咱们还坐这辆车,我给你带桂花糕。”老伴笑着点头,像现在这样,风把他的白发吹起来,沾着桂花香。

车厢里有人放起了钢琴曲,是《月光》,很轻很轻。老周说这是上回一位姑娘推荐的,她妈妈去世前总听这首曲子:“她说坐车的时候听,像妈妈在旁边拉着她的手。”李大爷靠在座椅上打盹,手里攥着张旧照片;小夫妻抱着孩子,孩子的手里还攥着半块曲奇;王阿姨翻着相册,指尖碰到老伴的脸,轻轻笑了。

车快到通州北苑的时候,张阿姨站起来收拾东西。她摸着扶手上的香包,对老周说:“下周我带桂花糕来,你尝尝